「传统教育」的船快沉了,人们却还在挤「头等舱」
极客公园,2025-11-08 12:11:0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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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不需要好好学生,需要更多的「超级个体」。
作者|徐珊
编辑|靖宇
今年秋招,残酷的现实给了不少顶尖大学应届生一记重击:他们苦学四年,目标直指的「分析师」岗位,在一些头部企业内部已悄然被 AI 接管。
「不是辅助,是取代。」超脑 AI 创始人王佳梁告诉我们,「这还只是开始。最多不超过 10 年,我们熟悉的传统教育体系,会像一艘泰坦尼克号,在大洋中撞上 AI 这座冰山,然后沉没。」
王佳梁曾是这艘船上最成功的乘客之一:第一代程序员之子,少年宫编程启蒙,保送交大,创立的公司成功在纽交所上市,市值高达 10 亿美元。
然而,这位「传统教育赢家」却在三年前做了一件令身边人不解的事,转身成为教育体系的「逆行者」,成立超脑 AI。他开始聚集了一群从中学生到大学生的「不安分」灵魂,学生们不刷题,不内卷,而是在做一件更重要的事:在 AI 重塑一切之前,提前教会下一代应该如何思考、创造,以及如何与 AI 共生。
「家长们还在焦虑怎么让孩子挤进头等舱,」王佳梁说,「但问题是,这整艘船,可能正在下沉。」
当船开始下沉,争夺头等舱座位还有意义吗?在AI时代,我们的孩子究竟该被训练成更高效的工具,还是成为一个无法被算法定义的人?极客公园与王佳梁进行了一场对话,试图打破这场困局,寻找另一种答案。
01
AI「原住民」
当一项新技术席卷各行各业时,人们常以为它会从边缘到核心逐步渗透。但 AI 的冲击轨迹恰恰相反——它首先挑战的,正是那些经验最丰富、路径依赖最深的「老司机」。
「别说孩子们了,就连我这样一个写了几十年代码的人,刚接触 AI 编程时,都会下意识抗拒。」王佳梁描述道。那种感觉,就像紧握方向盘的老司机,明知自动驾驶更精准高效,却仍因「失控的不安」而本能抗拒。「对技术黑盒的不信任,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。」
过去被工程师奉为圭臬的「匠人精神」要求对每一行代码、每一个变量的完全掌控,但在 AI 面前,这反而成了一种需要放下的执念。「我们习惯把逻辑拆解得明明白白,可 AI 不解释,只输出。交出信任,比交出代码更难。」王佳梁说。
但他认为,工程师们必须亲身使用、拥抱 AI 带来的不确定性,才能真正走向未来。克服惯性依赖后,王佳梁为自己组建了一支 AI 团队:GPT 是随叫随到的「聊天搭子」,Gemini 负责激发灵感的「思考伙伴」,Claude 则成为高效的「工作助理」。
有趣的是,就在「老程序员」们仍在与习惯博弈时,另一群人却已毫无障碍地跃入了 AI 协作的河流——他们正是还在中小学阶段的孩子们。
「他们不知道过去代码应该怎么写,也不在乎。」王佳梁说,「他们天然接触的就是 AI 原生的创作环境。」在超脑 AI 孵化器项目中,他亲眼见证一群零编程基础的初中女生,通过与 Claude 对话和截图反馈,在七天内从零构建出一个名为《爷爷的蛋》的多智能体 RPG 游戏。「她们没有『这应该怎么写』的包袱,只有『我想做什么』的冲动。AI 对她们而言,不是替代,而是延伸。」
然而,并非所有学生都意识到了这种力量。许多人仍停留在用 AI 查资料的阶段,一些学校的课程也仅停留在工具使用的浅层教学。
但中学生正处于一个独特阶段——既有丰富的想象力,又初步具备思考如何落地的能力。「他们去尝试不同想法时,试错成本远低于成年人,对技术的理解能力又远高于小学生。」这或许也正是时代赋予这一代人的独特机遇,他们不需要经历数字时代的技术迁徙之苦,而是生来就站在AI大陆的「原住民」。
而夹在「老手」与「新人」之间的年轻一代——大学生与职场新人,则站在一个时代的十字路口。
他们既可以在传统教育体系中继续「续命」几年,也有机会选择从零开始选择拥抱 AI。王佳梁觉得,他们有机会成为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「AI 原生超级个体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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孩子们正在讨论项目细节|图片来源:超脑 AI
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新时代的超级个体?王佳梁认为,这不取决于年龄,而取决于你是否具备三种核心能力:强烈的好奇心,与 AI 的协作能力,跨领域的深度认知。
「未来,人的工具化价值会越来越低。」他强调。当 AI 能执行大部分任务,解决大部分难题,甚至做的比人更出色时,人类的角色将更专注于提出问题(好奇心)、提出需求(动机),审美和品味(选择)——这些无法被 AI 取代的人类独特价值。
未来的组织形态形态也将会被重塑。王佳梁预言,我们将告别金字塔式的层级管理,转向「超级个体 + AgentAI」构成的去中心化协作网络。极端来看,未来工作可能大致只有两类:一极是高度自主、勇于创造与定义的「超级个体」,他们借助 AI 实现一人就是一个团队;而另一则是提供情绪价值、人际陪伴与精神支持的「关怀型角色」,如教练、冥想师、艺术疗愈师等。「这两种角色都很难被 AI 替代,因为它们的存在是基于人的主体性、情感与意义感。」
当我们还在探讨AI未来图景时,一场就业市场的结构性变革已经在大洋彼岸成为现实。
哈佛商学院最新报告指出,率先应用 AI 的企业中,初级岗位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失。最令人警醒的是,受影响最深的并非低技能岗位,而是那些来自中间档次院校的毕业生——他们曾凭借专业技能获得体面收入,如今其工作内容恰好落在 AI 高效替代的区间。像是 TikTok、Meta 等公司的数据标注团队们,如今正在成为第一批被 AI 替代的对象。据裁员追踪网站 Layoffs.fyi 的统计,仅 2025 年上半年,全球科技公司就已削减了近 10 万个职位。Salesforce 首席执行官马克·贝尼奥夫更是直白地说:「AI 技术让我们对客服团队的需求直接减少了 4000 人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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哈佛商学院报告显示一些低级岗位正在「消失」|图片来源:SSRN 官网
或许,巨轮早已开始缓缓倾斜,冰冷的海水,已然漫入船舱,大部分人正在拼命涌向尚未沉没的甲板,争抢着那些即将失去价值的位置,但传统教育体系这艘巨轮即将沉沦的命运已成定局。
「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救生艇——那艘救生艇,就是 AI 时代教育转型的锚点。」王佳梁谈起创办超脑 AI 孵化器的初衷,正是希望打造一艘这样的「救生艇」:不教孩子如何被 AI 替代,而是教他们如何与 AI 共生,支持他们打造属于自己的人生方舟。
那将不再会是一艘巨大的诺亚方舟,而将会是一个个体舰队。每个人,都将是自己小船的舵手,在 AI 涌动的海流中航行。
02
「教育的本质就是黑客松」
当科技巨头与开发者社区纷纷将黑客松视为技术普及的赛场时,王佳梁与他发起的「超脑 AI 黑客松」,却选择了一条少有人走的路:不教授技术,而是重塑人与技术的关系。
「许多机构的黑客松重在技术应用,社区的则偏向技术分享。」王佳梁如此定义自己的不同,「而我们,是帮助 10 后重新思考:在未来,人应如何与技术相处。」
这一理念,从遴选环节便开始贯彻。一场 40 分钟的深度面试,问题不再是「你会什么」,而是「你做过最疯狂的事是什么?」——许多孩子与家长第一次意识到,自己似乎从未真正思考过这个问题。
「教育应当有教无类,但在早期,我们需要找到『同频』的人,才能让改变继续发生。」王佳梁坦言。这种「同频」,无关技术能力或学业成绩,而在于内在的驱动力与自主思考的意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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超脑 AI 黑客松比赛,最右侧为超脑 AI 创始人、上海交大人工智能校友会秘书长王佳梁|图片来源:超脑 AI
在这里,教育成为一场关于「主体性」的唤醒实验。王佳梁援引心理学的「自我决定论」指出,人的内驱力源于三大支柱:自主感(我能做主)、胜任感(我能做到)与归属感(我被连接)——这也正是超脑 AI 试图系统化赋予学生的底层能力。
「过去,创意落地需要漫长积累,学生难获即时反馈。但 AI 让『创造』触手可及,」王佳梁说,「它赋予学生强烈的胜任感,从而激活了内在的好奇与驱动力。」
这种转变在孩子们身上清晰可见。「我以前总是想得多做得少,但在这里,我学会了有想法就立刻行动。」初中生的 Mike 在活动启发下,自学了 HTML,为学校开发了一套班级作业系统,并持续迭代至安卓与 iOS 版本。「现在遇到问题,我会先思考痛点、机会与解决方案,」Mike 说,「我看待世界的方式彻底改变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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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ike 为学校打造的作业管理系统以及限制交易平台|图片来源:受访者供图
更有一位初中女生在参加完超脑黑客松后备受鼓舞,主动组织起大学生与高中生团队,共同开发音游项目。
当然,并非所有孩子都会走上这条道路。王佳梁坦诚,在早期阶段,因为资源有限,他们会进行分层筛选:在近百位申请中,33 位参与了超脑暑期的线下黑客松,而只有不到 10 位进入下一轮的「线上黑客松」。超脑 AI 最近正通过周末的线上共学,增加学生们对 AI 的持续学习、思考以及自由创造。
「我们不是要找『小天才』,而是在寻找那些拥有生命力的灵魂。」王佳梁觉得超脑 AI 的价值在于启发和点燃,「有些人会在这个过程中成为未来的『超级个体』——也许这个比例在普通人群中是万分之一,但在我们这里,可能达到十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。」
在他的观察中发现,目前重视AI教育家长们主要分为两类:一类是自身有创业或科技背景的家长,能够感知到 AI 的巨变;另一类则是在接触黑客松后,逐渐认同「AI 将重构教育」理念的普通家长,他们更尊重孩子们的兴趣选择。
一场黑客松,影响的往往不止一个孩子,而是以他为起点,辐射至整个家庭——这个社会最基本的单元。许多家长在孩子的感染下,也开始使用 AI 工具,重新理解技术的边界与可能。
回望教育的本质,王佳梁认为,AI 时代的教育不应止于消除「信息差」,更要滋养孩子的「生命状态」。「我们交付的不是技能,而是一种在创造中学习、在挫折中迭代的勇气。当教育的重心从『灌输答案』转向『激发好奇』,每个孩子都有机会成为驾驭未来的舵手。」
或许,这正是 AI 赋予教育最深刻的启示:它迫使我们回归教育的本源——不是培养更高效的工具,而是唤醒更完整的人。而黑客松,不过是点燃那簇向内生长之火的第一粒火种。
03
人性的不完美,反而是「最后防线」
当大多数人还在学习如何向 AI 发号施令时,先行者已进入下一个阶段。他们不再视 AI 为工具,而是将其作为「思考合奏者」。像 Vibe Coding 这类 AI 原生应用的兴起,意味着人机协作正从执行命令走向共同思考,甚至我们和其互动的方式也被精简掉一切,仅剩下一个对话框。
「但现在大多数人,其实还没真正学会怎么和 AI 说话。」王佳梁在和我们聊天时,提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观察视角。
他举了个例子:很多人抱怨 AI 理解不了自己的需求,却很少意识到,问题可能出在我们自己身上。「和 AI 对话,就像和一个刚认识的工作伙伴磨合——你得先给它足够的背景,它才能真正懂你。」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像 Plaud Note Pro 这样的工具开始受到关注,它们试图解决的,正是如何把真实世界的完整上下文传递给 AI。
但更关键的,或许是向AI提问的方式。王佳梁打了个比方:「如果你一上来就要求 AI 给你一个完美答案,就像在创意会上老板直接要求『十分钟给我个惊艳的方案』——结果往往很平庸。」
他分享了自己的做法:先让 AI 扮演不同的角色来反问自己。「让苏格拉底来质疑你的问题,让投资人来挑战你的商业模式,让哲学家来追问你的价值假设……这个过程看似绕远路,却往往能打开你从没想过的思路。」
这一切的背后,真正的驱动力是什么?王佳梁认为是人的好奇心,以及由此生发的提问的智慧。这些才是 AI 无法替代的、属于人类的特质。
那么,当AI越来越强大,人类不可替代的价值到底在哪里?
王佳梁的答案令人意外地温暖:「未来十年、二十年,AI 可能依然学不会乔布斯对产品那种近乎偏执的审美,也理解不了为什么我们会为一首诗的意境落泪。」他相信,人性的不完美、个人独特品味和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连接,将成为人类最后的防线。
新的时代价值认知也会重塑我们对成功的理解。「工业时代要求我们磨平棱角,但 AI 时代恰恰需要保留那些『不合时宜』的特质。」王佳梁说,未来最稀缺的,可能是那些能同时在理性与感性世界穿梭的人。「社会正在从单一的价值观转向多元共存,这意味着每个人都需要找到自己独特的存在意义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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超脑 AI 活动现场|图片来源:超脑 AI
说到这里,他笑了笑:「如果有人问,该让孩子学什么才不会被 AI 淘汰?我会说——学哲学。正因为 AI 能给出几乎所有问题的『答案』,不断追问和构建意义感,才成了人类最宝贵的财富。」
但面对这样的未来,如今的教育体系却显得格外滞后。作为三个孩子的父亲,他的语气变得诚恳:「我不敢说自己知道什么是完美的教育,但我很清楚什么是不对的。如果明知这条路通往的是『拼命挤进名校,毕业后却发现自己学的东西已被 AI 取代』,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继续?」
未来我们该如何教育孩子们?他的建议朴素得让人触动:「与其在沉船上争夺更好的位置,不如早点学会游泳。带孩子去感受真实的世界,陪他们做看似『无用』的事——捏泥巴、发呆、漫无目的地散步。对世界的真实感知将会是比任何技能都珍贵的东西。」
值得注意的是,这场教育的危机是全球性的,不仅限于中国,不仅限于亚洲,但王佳梁在与其他国家的教育者交流中发现,东方的教育体系确实可能面临着更严峻的挑战。「不过,」他的语气坚定起来,「好在越来越多人开始觉醒,正在从培养『更高效的工具』,转向唤醒『更完整的人』。」
*头图来源:超脑 A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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